我娘那巴掌扇过来的时候,我正咧着嘴傻笑呢,半边脸瞬间就麻了,火辣辣的疼,耳朵里嗡嗡直响,像是有几百只蜜蜂在里头筑了巢。
“你个混小子,你昏了头了!你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她?你是想断了你大姐的活路啊!”
娘的声音又尖又利,像纳鞋底的锥子,一下下扎在我心上。我捂着脸,彻底懵了。爹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缭绕里,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比院子里的苦瓜还苦。
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了。
而这一切,都要从三天前,我去大姐夫家修那个破猪圈说起。
01
那是1988年的夏天,热得人恨不得扒层皮。知了在村头的老槐树上,扯着嗓子没完没了地叫,叫得人心烦意乱。我叫鲁韦昌,那年二十出头,还没娶上媳妇,在村里跟着我爹学点木匠活,农忙时下地,农闲时就给十里八乡的人家打个家具,修个房梁,混口饭吃。
我大姐鲁韦芬,前两年嫁到了邻村的唐家。姐夫叫唐振山,人长得高高大大,就是性子有点傲,他们家在村里算是条件不错的,最早买了手扶拖拉机,盖了三间大瓦房,说话底气都比别人足。
那天,大姐托人捎信来,说家里的猪圈墙塌了半边,几头大肥猪天天往外拱,让唐振山头疼得不行,想让我过去搭把手,给重新砌一下。工钱好说,管吃管住。
我娘一听,立马就催我:“快去快去!那是你姐夫家,活儿干利索点,别给你姐丢人!人家看得起你才找你,你别不知好歹。”
我爹也从烟袋锅上抬起头,嘱咐了一句:“韦昌,到了那边,眼勤手勤,少说话多干活。”
我“唉”了一声,把斧子、墨斗、锤子往个旧帆布袋里一塞,骑上我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永久”牌二八大杠,就往邻村去了。
唐家的大院子确实气派,青砖墙,水泥地,比我们家那黄泥院子强了不止一个档次。姐夫唐振山正蹲在院里,对着那几头哼哼唧唧的猪发愁。看见我,他才站起来,脸上也没啥笑模样,指了指墙角:“就那儿,你看看,咋整结实点,别过两天又塌了。”
那猪圈塌得确实厉害,土坯墙被雨水泡得酥了,猪一拱就掉渣。我过去敲了敲,心里就有数了。这得把旧墙全推了,用石头打地基,再用青砖砌,上面抹上水泥,才能保个十年八年。
我把想法一说,唐振山皱了皱眉:“那得花多少钱?又要砖又要水泥的。”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这是给你家干活,又不是给我家干,咋跟我欠你钱似的。但我记着我爹的话,没吭声,只是闷头开始清理塌下来的土块。
一连干了两天,我浑身都是泥点子,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进了眼睛,又涩又疼。大姐心疼我,一天三顿都给我端到猪圈边上,白面馒头管够,还卧了个荷包蛋。可姐夫唐振山,除了最开始指了指地方,就再也没过来看一眼,好像那猪圈不是他家的一样。
到了第三天晌午,活儿干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点收尾。太阳毒得像个火球,我光着膀子,汗珠子顺着脊梁沟往下滚。我渴得嗓子眼直冒烟,正想去压水井那儿喝几口凉水,一个细细柔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大哥,喝口水吧。”
我一回头,心跳猛地就漏了一拍。
一个姑娘站在我身后,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碎花衬衫,两条乌黑的油亮大辫子垂在胸前。她的皮肤很白,是那种没怎么晒过太阳的白,跟村里那些天天在地里刨食的姑娘完全不一样。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清澈得能照出我的狼狈样子。
她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缸子,缸子上还印着“为人民服务”几个红字。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愣愣地看着她,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叫唐诗韵,是唐振山……是我哥的妹妹。”她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
唐诗韵!这名字真好听,像书里的人。
我赶紧用衣角擦了擦手上的泥,窘迫地接过水缸,“谢谢,谢谢妹子。”
我“咕咚咕咚”一口气把水喝干,才发现水是甜的,里面放了白糖。在那个年代,白糖水可是招待贵客才有的待遇。我心里一热,看着她,嘴笨得不知道该说啥。
她好像看出了我的局促,抿嘴笑了笑,指了指我身边的一摞书:“大哥,你还看书啊?”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那是我干活累了歇气时看的几本《水浒传》连环画,还是我从镇上旧书摊淘换来的。我脸一红,挠了挠头:“瞎看,瞎看,认得几个字。”
“这书我也喜欢。”她的眼睛又亮了几分,“特别是武松打虎那段,画得真好。”
我的天,我当时就觉得,这姑娘不光人长得好看,还跟我有共同语言!我们就着那几本破旧的连环画,站在那臭烘烘的猪圈边上,竟然聊了小半个钟头。从武松聊到林冲,从潘金莲聊到孙二娘。我发现她懂得比我还多,说话慢条斯理,特别有见识。
那天下午,我干活都觉得浑身是劲,三下五除二就把剩下的活儿全干完了。猪圈焕然一新,青砖墙,水泥面,别说猪了,就是头牛也拱不塌。
唐振山过来看了一眼,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我:“行啊韦昌,手艺不错。这是工钱,拿着。”
我没接,我说:“姐夫,都是一家人,说啥钱不钱的。你给我姐买二斤肉就行了。”
我这是客气一下,也是想在他面前挣点面子。没想到唐振山还真就把钱收回去了,拍了拍我的肩膀:“行,你小子实在,以后有活还找你。”
我心里有点憋屈,但也没表现出来。收拾好工具,跟大姐告了别,临走的时候,我又偷偷看了一眼东屋的窗户,希望能再看到唐诗韵。结果窗帘动了一下,她好像在看我,我们目光一对,她飞快地把头缩了回去。
就那一下,我魂儿都快被勾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骑着车,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怦怦乱跳。唐诗韵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她说话时温柔的语调,还有那杯甜到心坎里的白糖水,在我脑子里一遍遍地过。
一进家门,我把车子一扔,冲进屋里,对着正在做饭的娘,傻笑着宣布:“娘,我不娶别人了,我就要娶我大姐夫的妹妹!”
然后,就是那记响亮的耳光。
02
我捂着脸,又惊又委屈:“娘,你打我干啥?我看上她有错吗?亲上加亲,这不挺好的事儿吗?”
“好个屁!”娘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我的鼻子骂,“你个没脑子的东西!唐家是什么门第?我们家是什么门第?你大姐嫁过去,那是高攀了!人家当时收了咱家六十六块钱的彩礼,在村里都觉得是给咱家面子了!你大姐在婆家,那是天天踮着脚尖过日子,生怕哪句话说错,哪个活儿干慢了,被人家嫌弃。你现在倒好,还想去娶他家的闺女?你这不是上赶着让人家抽咱家的脸吗?”
我爹也叹了口气,把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韦昌,你娘说得在理。唐家那老两口,眼睛长在头顶上,当初你姐夫看上你姐,他们就一百个不愿意,觉得咱家穷,配不上他们。现在好不容易你姐站稳了脚跟,你要是去提亲,人家一准儿以为咱们家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到时候你亲事成不了是小,你大姐在婆家的日子,就更难了。你姐夫唐振山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他不得把气都撒在你姐身上?你这是把你姐往火坑里推啊!”
我听完,像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心都凉了半截。我光想着唐诗韵的好,却压根没想过这背后复杂的人情世故。
我不甘心,争辩道:“可……可是我看诗韵她,她对我好像也有点意思……”
“有意思?”娘冷笑一声,“人家给你端碗糖水,跟你说两句话,就是有意思了?城里姑娘都讲礼貌,你懂个啥!再说了,就算她有意思,她自己能做主吗?唐家早就放出话了,要给唐诗韵找个镇上吃商品粮的,最低也得是个万元户的儿子。你呢?你是个啥?一个修猪圈的泥瓦匠!你拿啥去跟人家比?”
娘的话像一把刀子,字字扎心。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是啊,我有什么呢?除了这身力气和一点不值钱的手艺,我一无所有。而唐诗韵,她那么好,像一朵开在山谷里的兰花,我一个浑身泥土的庄稼汉,凭什么去摘?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是唐诗韵的笑脸,一会儿是娘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我心里又苦又涩,第一次尝到了喜欢一个人却够不着的滋味。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第二天,我揣着几个攒下来的鸡蛋,又骑车去了大姐家。我没说别的,就说来看看大姐。
大姐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看见我,有点惊讶:“韦昌,你咋又来了?”
我把鸡蛋递过去,支支吾吾地问:“姐,昨天……我回家跟我娘说了,我想……我想娶诗韵……”
大姐的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手里的棒槌都掉进了盆里,溅起一排水花。“你……你真说了?”
我点了点头。
大姐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捂着脸,半天没说话,再抬起头时,眼圈都红了。“韦昌,你咋这么不懂事啊!你知不知道,我在这个家,过得有多小心翼翼?你姐夫这人,爱面子,他爹妈更是把脸面看得比命都重。他们总觉得我这个儿媳妇,是农村来的,上不了台面。我要是哪天多回一趟娘家,他们都觉得我是回去贴补娘家了。诗韵是他们老两口的眼珠子,宝贝疙瘩。他们早就给诗韵看好人家了,是镇上供销社主任的儿子,开着小汽车呢!”
“供销社主任的儿子?”我心里一沉。这对手,我连比的资格都没有。
“是啊。”大姐叹了口气,“我听婆婆跟邻居显摆过好几次了。人家那边已经过来探过口风了,就等找个好日子正式上门了。你现在去提亲,不是明摆着让人家看笑话吗?他们会说,‘瞧瞧这鲁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儿子闺女都想赖上我们家’。这话要是传出去,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我沉默了。大姐说的每一个字,都像石头一样压在我心上。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儿女私情,毁了大姐好不容易才换来的安稳日子。
“姐,我懂了。”我声音嘶哑地说道,“这事儿,就当我没提过。”
大姐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又于心不忍,拉着我的手说:“韦昌,姐知道你心里难受。诗韵那丫头,确实是个好姑娘,知书达理,心地也好。其实……其实她也跟我提过你。”
“她提过我?”我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嗯。”大姐点点头,“你走后,她问我,说你是不是我亲弟弟,还说你人老实,手艺好,干活踏实。看得出来,她对你印象不错。但是韦昌,印象好归印象好,这当不了饭吃。在这个家里,她自己也做不了主。你……你还是断了这念想吧。”
从大姐家出来,我心里五味杂陈。既有知道了唐诗韵也对我有好感的欣喜,更有现实如山的绝望。我骑着车,漫无目的地在村间小路上晃悠,心里乱成一团麻。
就在这时,我看到前面一辆手扶拖拉机停在路边,车斗里装满了刚收的麦子,姐夫唐振山正满头大汗地跟一个男人争吵。
“……你这叫什么话!卖给我的时候说得好好的,是进口的发动机,结果用了不到一个月就趴窝了!我这一车麦子等着送去粮站,你让我怎么办?”唐振山气得脸红脖子粗。
那个卖他机器的男人一脸不耐烦:“我怎么知道你怎么用的?机器这东西,就看人。你用坏了赖我?再说了,过了七天,概不退换!”
说完,那人骑上摩托车,一溜烟就跑了。
唐振山气得直跺脚,对着那台拖拉机又踢又踹,可那铁疙瘩一点反应都没有。我鬼使神差地停下车,走了过去。
“姐夫,咋了?”
唐振山看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别提了,买了个废物回来!”
我凑过去看了看那台发动机,虽然我不懂什么进口不进口的,但我爹以前也捣鼓过这些,我耳濡目染也懂点皮毛。我听了听声音,又看了看几个关键的接口,心里隐约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个想法,或许是我唯一的希望。
03
我对唐振山说:“姐夫,要不……我帮你瞅瞅?”
唐振山斜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怀疑和不屑:“你?你一个砌墙的,懂这个?”
他这话挺伤人,但我没在意。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笑了笑,说:“我爹以前是村里机耕队的,我从小看他修这玩意儿,多少懂点。死马当活马医呗,反正它现在也不动弹。”
唐振山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那满满一车麦子,再耽搁下去,要是晚上下了雨,这一季的收成就全完了。他一咬牙:“行,那你试试!要是能修好,我给你二十块钱!”
我没说钱的事,只是让他把我的工具袋拿过来。我从里面翻出扳手、钳子,还有一些我自己做的小工具,就趴在地上开始捣鼓起来。
这台发动机确实比村里常见的要复杂,很多零件我都没见过。但我这个人有个特点,就是犟,越是搞不懂的东西,我越要弄明白。我把外壳拆开,一点点地检查线路,检查油路,检查火花塞。唐振山在旁边踱来踱去,比我还急,时不时问一句:“行不行啊?不行我去找镇上的师傅了。”
我没理他,全部心思都在那台机器上。满手机油,满头大汗,两个小时过去了,天都快黑了,我还是没找到问题所在。
唐振山彻底没耐心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算了算了,我就知道你不行。我认栽了,我去找人拿牛来拉吧。”
就在他准备起身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一个极不显眼的地方。在一个齿轮的咬合处,卡着一小块几乎看不见的铁屑。就是这么个玩意儿,让整个传动系统都卡死了。因为位置太刁钻,不把零件拆散根本发现不了。
我心里一喜,用一根细铁丝,小心翼翼地把那块铁屑给挑了出来。然后重新把零件装好,拧紧螺丝。
“姐夫,你再试试。”我对唐振山说。
唐振山半信半疑地走过去,握住摇把,使劲一摇。
“突突突……突突突……”
那台趴窝了半天的拖拉机,竟然真的怒吼着发动了起来!声音洪亮,比新买来的时候还有劲!
唐振山当场就愣住了,眼睛瞪得像铜铃,张着嘴,半天没合上。他围着拖拉机转了两圈,又跑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手,手上全是黑油,他也不在乎:“韦昌!我的亲兄弟!你……你真是神了!镇上的师傅来看了半天都没找出毛病,你咋一下就弄好了?”
我擦了把汗,故作轻松地说:“运气好,就是个小毛病。”
其实我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甜。我用自己的本事,在最看不起我的姐夫面前,结结实实地挣回了面子!
0T04
唐振山激动得不行,非要拉我回家吃饭。这次,他不是把我当小舅子,而是当成了能人,当成了救星。一路上,他嘴里不停地夸我,说我深藏不露,比那些所谓的老师傅强多了。
到了唐家,他一进门就嚷嚷开了:“爹,娘,快出来看!韦昌把我的拖拉机修好了!省了我好几百块钱!”
他爹妈,也就是我大姐的公公婆婆,从屋里走出来,脸上带着惊奇。唐老头走过来,亲自给我递了根烟,态度跟以前简直是天壤之别:“韦昌啊,真是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艺。”
唐老太也破天荒地对我笑了笑,招呼我大姐:“韦芬,赶紧的,去把那半边腊肉切了,给韦昌炒个菜,好好招待招待。”
大姐看着我,眼睛里全是笑意和自豪。
那一顿饭,是我这辈子吃得最扬眉吐气的一顿饭。唐振山把我安排在主座,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倒酒。唐老头也跟我聊了起来,问我木匠活怎么样,一年能挣多少钱。我虽然说得不多,但句句实在,把我跟着我爹学手艺,还有自己琢磨着打家具卖钱的事都说了。
我说,我不求大富大贵,就想靠自己这双手,盖三间大瓦房,让我爹娘安享晚年,再娶个知冷知热的媳妇,好好过日子。
我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瞟到了东屋的门帘。唐诗韵就站在门帘后面,静静地听着。我们的目光又一次在空气中相遇,这一次,她的眼神里没有了羞涩,而是满满的赞许和一种……我看得懂的温柔。
吃完饭,唐振山硬塞给我五十块钱,比他之前说的二十翻了一倍还多。我推辞了半天,最后还是收下了。我知道,这钱我必须收,这不是工钱,这是我的尊严。
回家的路上,月朗星稀,我心里亮堂得跟白天一样。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求人没用,抱怨没用,只有你自己有本事,有价值,别人才会看得起你,尊重你。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是变了个人。我不再自怨自艾,而是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干活和学手艺上。我求我爹把他压箱底的木工图纸都拿了出来,白天跟着他干活,晚上就在煤油灯下自己研究。我发现,我对这些卯榫结构、雕花刻凤的东西,有种天生的悟性。
我开始尝试着做一些小巧的家具,比如梳妆台、小板凳,托人带到镇上去卖,没想到还挺受欢迎。半年下来,我竟然攒下了三百多块钱。这在当时,可是一笔不小的巨款了。
村里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以前都叫我“鲁家小子”,现在都客气地叫我“韦昌师傅”。
而我和唐诗韵之间,也通过大姐,建立起了一种微妙的联系。大姐会告诉我,诗韵又在念叨我了,说我手巧,人也踏实。我也会托大姐,把我做的一个小木梳,或者一个雕着喜鹊登梅的小镜框送给她。我们谁都没有说破那层窗户纸,但我们都知道,彼此的心里,已经装下了对方。
机会,终于在第二年春天来了。
镇上供销社主任的儿子,开着小汽车,带着丰厚的彩礼,正式上唐家提亲了。
05
大姐火急火燎地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正在院子里给我爹打一张新的躺椅。我听完,手里的刨子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一下一下地推着。
“韦昌,你倒是说句话啊!再不去,诗韵就真成别人家的了!”大姐急得直跺脚。
我抬起头,看着大姐,笑了笑:“姐,别急,是我的,跑不了。”
我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把我攒下的所有好木料都拿了出来,不眠不休,给唐诗韵打了一套全新的嫁妆。一个雕着龙凤呈祥的大木箱,一个精致的梳妆台,还有两把靠背椅。每一件,都用尽了我全部的心血。
然后,我揣着我攒下的所有钱,三百八十八块,用红纸包好,一个人,堂堂正正地走进了唐家的大门。
那天,唐家很热闹,供销社主任一家人都在,正跟唐老头、唐老太谈笑风生。我姐夫唐振山看见我,愣了一下,想上来拉我,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我谁也没看,径直走到院子中央,把我带来的那套家具一字排开,然后走到唐老头面前,把那个红纸包双手奉上。
“唐大爷,唐大娘。”我声音不大,但院子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叫鲁韦昌,我喜欢诗韵。我今天来,是想娶她。”
整个院子瞬间鸦雀无声。
供销社主任的儿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我说:“这是哪儿来的穷小子?就凭这几件破木头,也想娶诗韵?”
唐老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显得极为尴尬。
我没有理会那个人的嘲笑,只是看着唐老头,继续说:“我没他家有钱,也没小汽车。我只有这一身手艺,和我攒下的三百八十八块钱。我知道这不多,但我保证,我会用我这双手,让诗韵过上好日子。我会盖三间,不,五间大瓦房,屋里所有的家具,都由我亲手打。我不会让她下地干活,不会让她吃一点苦。我会一辈子对她好。”
我的话说完了,院子里还是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东屋的门开了。唐诗韵走了出来。她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我身边,拿起我放在桌上的那个小木梳,轻轻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辫子。然后,她抬起头,看着她的父母,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爹,娘,我嫁他。”
那一刻,我感觉全世界的花都开了。
后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供销社主任一家灰溜溜地走了。唐家最终收下了我的彩礼,但只收了象征性的一百块,剩下的钱,让我留着盖房子。
我和诗韵的婚礼,办得简单却热闹。我亲手把她抱上了我的“永久”牌自行车,车头扎着大红花,一路骑回了家。
婚后,我用我们的积蓄,还有我爹娘的帮衬,真的在村里盖起了五间敞亮的大瓦房。我成了远近闻名的木匠师傅,找我打家具的人踏破了门槛。姐夫唐振山后来也经常找我喝酒,每次都感慨,说他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我。
我常常想,人这一辈子,出身没法选,但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被人看不起的时候,发脾气没用,怨天尤人更没用。你得把腰杆挺直了,把本事亮出来。当你自己发光的时候,自然就能照亮你想要去的地方,也能赢得你想要的人。大家说,这个理儿,对不对?
以上就是小编为大家整理的88年我去大姐夫家修猪圈,回来对我娘说:我看上姐夫的妹妹了,想要了解更多优质的相关资讯,请大家多多关注"大世界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