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矫情什么!不就是跟三个师傅挤一个板房住几个月吗?又不是让你睡一张床!”婆婆李秀兰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秦若云脸上。
丈夫郑明辉在一旁用力拽着她的胳膊,压低声音哀求:“若云,你就忍忍,妈也是为了省钱,为了我们这个家啊!”
“为了家?”秦若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间散发着浓重汗臭和廉价烟草味的狭小板房,“郑明辉,你让我一个女人,跟三个素不相识的男人住在这里,这就是你说的为了家?!”
李秀兰双手叉腰,嗓门陡然拔高,生怕工地上的人听不见:“怎么了?看不起我们工人兄弟?你住进来,他们还能帮你搭把手,洗衣做饭的活儿都有人干了,多好!你以为你是千金小姐啊!”
羞辱和愤怒像两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秦若云的喉咙。她看着眼前这对理直气壮的母子,还有旁边三个局促不安、眼神躲闪的工友,心一寸寸凉到了底。就在她绝望到眼泪即将决堤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
她颤抖着手接通,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而威严的声音:“是秦工吗?我是项目部的王总,我刚到工地,你现在立刻到大门口来一趟,我们谈一下入职的细节。”
01
电话里那个沉稳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劈开了秦若云被绝望和愤怒笼罩的世界。她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那股混杂着汗臭和尘土的空气,此刻闻起来竟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一切都要从三个月前,那个关于“家”的梦想说起。
秦若云和丈夫郑明辉结婚三年,两人都是从农村出来,在大城市里漂泊的普通人。他们最大的梦想,就是在工作的城市里,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哪怕只有五六十平米,能让他们在万家灯火中,找到一盏为自己而亮的灯。
为了这个梦想,他们把“节俭”两个字刻进了骨子里。
秦若云是个爱美的姑娘,婚前也喜欢逛街买衣服,喝三十块一杯的网红奶茶。但婚后,她衣柜里超过三百块的衣服,只有结婚时买的那件红色敬酒服。她学会了用各种优惠券,在网上淘打折的化妆品,甚至戒掉了喝了多年的咖啡,每天早上只喝一杯白开水。
郑明辉也同样如此。他放弃了坐地铁,每天骑一个小时共享单车上下班,风雨无阻。两人从不在外面吃饭,一日三餐都是秦若云精心准备的便当。他们的记账APP里,每一笔开销都精确到分。朋友聚会,他们总是找借口推脱,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生怕那几百块的人情往来,会拖慢他们存钱的速度。
他们就像两只勤劳的蚂蚁,一点一点地往自己的蚁穴里搬运着食物,小心翼翼,满怀希望。
婆婆李秀兰,是他们这种节俭生活的“坚定支持者”,甚至可以说是“激进推动者”。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钱是省出来的,不是挣出来的。”
每次她从老家来看他们,都会像巡视员一样,检查他们的冰箱和储物柜。看到稍微贵一点的零食,她会念叨半天“不会过日子”;看到秦若云买了一小束鲜花装点房间,她更是痛心疾首,仿佛那几十块钱是从她心头剜下的一块肉。
她自己更是将“抠门”发挥到了极致。每次来,带来的土特产还没捂热,走的时候,总能把小两口刚买的米面粮油、水果纸巾“顺”走一半,美其名曰:“你们年轻人花钱大手大脚,我帮你们存着。”
秦若云对婆婆的这些行为,不是没有怨言。但郑明辉总是劝她:“妈就是苦日子过怕了,她也是为我们好,想让我们早点买上房。你多担待点。”
为了那个共同的梦想,秦若云选择了忍耐和退让。她以为,只要他们足够努力,足够节省,那个梦想就一定能实现。
02
转折点出现在三个月前。郑明辉所在的小公司倒闭了,他失业了。正当两人一筹莫展时,一个机会从天而降。郑明辉的一个老乡,在邻市一个大型建筑项目上做小包工头,急需人手,开出的工资比郑明辉之前的收入高出近一倍。
唯一的缺点是,工地在偏远的郊区,环境艰苦,而且项目周期长,至少要一年半。
李秀兰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拍板,催着儿子赶紧去。不仅如此,她还提出了一个“一举两得”的绝妙主意让秦若云也跟着去。
“若云现在这个文员工作,一个月才四千多块,还不够你们俩在城里租房吃饭的。干脆辞了!跟你一起去工地,两个人吃住都在工地上,一个月能省下多少钱?你一个人在那边,她还能照顾你生活,多好!”李秀兰在电话里算盘打得噼啪响。
秦若云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她在城里有自己的工作,有朋友,有熟悉的生活。工地,那个尘土飞扬、机器轰鸣、充满陌生男人的地方,光是想象一下,就让她感到畏惧和不适。
“妈,若云一个女孩子,去工地不方便吧?而且她的工作也挺稳定的。”郑明辉难得地替妻子说了一句话。
“有什么不方便的?你老乡不是小工头吗?让他给你们安排个夫妻房,单独一间,不就行了?再说了,工地上也有女工的嘛!她去做个饭,洗个衣服,不比在办公室里看人脸色强?挣得少还受气!”李秀兰的语气不容置喙。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秦若云陷入了丈夫和婆婆的联合“劝说”轰炸中。
“若云,你想想,我们一年能多存十几万!这样下去,再有两年,我们首付就够了!”郑明辉抱着她,描绘着美好的蓝图。
“若云啊,妈知道你委屈。但为了这个家,你就牺牲一下。明辉一个人在外面,我也不放心,有你在,我才能安心。”李秀兰则打起了感情牌,声音里带着恳求。
“我跟老乡说好了,肯定给你们留一间最好的板房,带窗户的,干净着呢!你就当是去体验生活了。”郑明辉信誓旦旦地保证。
在“为了家”、“为了未来”、“为了我们的孩子不用再像我们一样辛苦”这些宏大而甜蜜的许诺面前,秦若云的犹豫和不安,显得那么渺小和自私。
她看着丈夫眼中的期盼,想着银行卡里那个缓慢增长的数字,最终还是心软了。她想,也许婆婆说得对,为了家,是需要一些牺牲的。一年半的时间,咬咬牙就过去了。
于是,她递交了辞职信,告别了同事和朋友,收拾起所有的行李,跟着郑明辉,踏上了那辆开往未知的长途汽车。她以为自己是奔向一个更近的未来,却没想到,前方等待她的,是一个由亲人精心编织的、充满羞辱的陷阱。
03
长途汽车在坑坑洼洼的乡道上颠簸了七八个小时,当“宏图建设集团第三项目部”几个红色大字出现在眼前时,秦若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眼前的景象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巨大的工地像一个裸露在外的伤口,黄沙漫天,搅拌机和切割机的噪音震耳欲聋。一排排蓝顶白墙的活动板房,像火柴盒一样凌乱地堆砌着,这就是他们未来一年半的“家”。
婆婆李秀兰早已等在工地门口,见到他们,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她热情地接过秦若云手里的行李,嘘寒问暖,仿佛之前电话里那个强势的女人不是她一样。
“哎哟,我的好儿媳,可把你盼来了!快,累坏了吧?妈给你们把住的地方都收拾好了,就等你们来呢!”
秦若云心里的一丝不安,被婆婆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暂时冲淡了。她挤出一个笑容,跟着婆婆和丈夫,穿过泥泞的工地,走向那片生活区。
一路上,无数道目光投射在她的身上。那些皮肤黝黑、赤着上身的工人们,看到她这样一个白净清秀的女人出现,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打量,甚至是一些更复杂的东西。秦若云下意识地抓紧了郑明辉的胳膊,将自己往他身后藏了藏。
李秀兰领着他们,径直走到一间最大的板房门口。这间板房比其他的要长一些,门口晾晒着几件汗迹斑斑的男式背心和短裤,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扑面而来。
“到了,就是这儿!”李秀兰兴高采烈地推开门。
秦若云探头往里一看,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哪里是什么“夫妻房”?
狭长的空间里,密密麻麻地摆着四张上下铺的铁架床,一共八个床位。其中几张床上,凌乱地堆着被子和衣物。靠墙的角落里,三个只穿着短裤的男人正凑在一起打牌,看到他们进来,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刷刷地望过来。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汗味、脚臭味、烟味和廉价饭菜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妈,这……这是什么意思?”秦若云的声音都在发抖,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婆婆。
李秀兰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她指着靠门边唯一空着的一张下铺,理所当然地说:“若云啊,你看,妈给你留了最好的位置,下铺,方便!这屋里住的都是明辉一个队的老师傅,人都可好了,老实本分,你住这儿,他们还能照应你一下!”
“照应我?”秦若云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她猛地转向郑明辉,寻求一个解释,“你不是说……你不是说给我们安排了单独的房间吗?”
郑明辉的眼神躲闪,不敢看她,只是含糊地嘟囔:“老乡说……说单间都住满了,暂时……暂时只能这样了。”
“暂时是多久?一天?两天?”秦若云追问。
“也就……也就项目结束吧。”郑明辉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项目结束?那不是要一年半?
秦若云感觉自己像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耳朵里嗡嗡作响。她终于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单间住满了”,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她安排单间,他们只是想把她骗过来,让她接受这个荒唐的安排!
为了省那一点点可能存在的单间费用,他们不惜牺牲她作为一个女人的全部尊严和安全感!
04
怒火和委屈瞬间吞噬了秦若云的理智。她甩开郑明辉的手,转身就想走。
“我不在这儿住!我要回去!”她声音尖利,带着哭腔。
“回去?你说得轻巧!”李秀兰一把拽住她,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露出了本来面目,“车票钱不要钱啊?你工作都辞了,回去住哪?喝西北风啊?”
于是,便发生了开篇那一幕。
婆婆的刻薄、丈夫的懦弱、工友们看好戏的眼神,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秦若云紧紧包裹,让她无法呼吸。
“你矫情什么!”
“为了我们这个家啊!”
“看不起我们工人兄弟?”
“你住进来,他们还能帮你洗衣做饭……”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上。她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被明码标价的物品,为了“省钱”这个最终目的,可以被随意摆放,可以被剥夺一切感受。
她看着郑明辉。这个她深爱着、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男人,此刻却像个陌生人。他躲在自己母亲的身后,用“为了家”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默许着对妻子的羞辱。那一刻,秦若云的心,比这工地的冬夜还要寒冷。
她绝望了。她甚至想,要不就这么算了吧,忍了吧。就像过去无数次面对婆婆的刁难时一样,忍一忍,就过去了。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像一个求救信号,疯狂地震动起来。
她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她麻木地划开接听键,几乎是出于本能。
“喂?”她的声音沙哑而无力。
“是秦工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客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我是项目部的王总,我刚到工地,你现在立刻到大门口来一趟,我们谈一下入职的细节。”
“秦工?”
“王总?”
“入职?”
这几个词像一颗颗炸弹,在秦若云混沌的脑海里炸开。她瞬间清醒了。
05
是的,秦工。
秦若云,大学专业是财务管理,拥有中级会计师资格证。
在决定跟丈夫来工地之前,她并非完全没有给自己留后路。在那个被“亲情”和“未来”绑架的夜晚,辗转难眠的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招聘网站,输入了项目所在地的名字。
一个职位信息跳入了她的眼帘:宏图建设集团第三项目部,急聘驻场会计一名,要求有中级职称,经验丰富者优先,待遇从优,包食宿,提供独立办公室及宿舍。
薪资那一栏的数字,是她之前文员工作的三倍。
那一刻,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萌生。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悄悄地投递了简历。她想,如果应聘成功,就给丈夫一个惊喜。他们不仅能省钱,还能有双份的高收入,那个遥远的“家”,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他们靠近。
她甚至幻想过,当她把录取通知书拍在郑明辉面前时,他会是多么惊喜和骄傲。
没想到,这份惊喜,却在这样一个堪称屈辱的时刻,以这样一种方式,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挂断电话,秦若云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她不再颤抖,不再流泪。她慢慢地直起腰,挺直了背脊,像一株被暴雨打蔫的小草,重新汲取到了力量。
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还在错愕中的婆婆和丈夫,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她的脚步坚定而有力,每一步都像踩在他们惊愕的心跳上。
“哎,若云!你干嘛去啊?”郑明辉反应过来,急忙追上去。
“疯丫头,跟谁打电话呢?还敢给我甩脸子!”李秀兰也气急败坏地跟在后面。
秦若云没有理会他们。她径直穿过喧闹的工地,走向大门。身后的叫喊声,和工地上嘈杂的机器声混在一起,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沉稳的声音“秦工,我是王总。”
工地大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A6,车牌号显示是省城的。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正站在车边,看到她,立刻笑着迎了上来。
“你就是秦若云同志吧?秦工,你好你好!我是项目总经理王建国。”王总热情地伸出手。
“王总,您好。”秦若云握住那只手,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简历我看了,非常优秀!我们项目正缺一个你这样既有理论又有经验的专业会计。之前的账目一团糟,我头都大了!”王总爽朗地笑着,“走,我带你去看看你的办公室和宿舍,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跟在后面的郑明辉和李秀兰,看着眼前这一幕,彻底傻眼了。
王总?项目总经理?秦工?办公室?宿舍?
每一个词他们都听得懂,但组合在一起,却让他们的大脑陷入了死机状态。
06
王总领着秦若云,身后跟着魂不守舍的郑明辉母子,回到了生活区。但他并没有走向那片拥挤的工人板房,而是拐向了另一侧,一片明显更安静、更整洁的区域。
这里是项目管理人员的办公和住宿区。板房更大,更明亮,门窗都是崭新的。
王总在一间挂着“财务室”牌子的板房前停下,掏出钥匙打开门。
“秦工,请进。”
秦若云踏进去,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这是一个套间。外面是办公室,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一台全新的电脑,打印机、文件柜一应俱全。里面还有一扇门,推开,是一个独立的卧室,一张一米五的床,铺着干净的床品,旁边是衣柜和独立的卫生间,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电热水器。
窗明几净,安静整洁。
这和刚才那个充满异味的八人间,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
“怎么样?条件简陋了点,你先将就一下。生活上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后勤提。”王总客气地说。
“不,王总,已经非常好了,谢谢您。”秦若云的眼眶有些湿润。这才是尊重,这才是把她当成一个“人”来看待。
“那就好。”王总点点头,然后看到了门口探头探脑的郑明辉和李秀兰,疑惑地问,“秦工,这两位是?”
秦若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丈夫和婆婆惨白如纸的脸上。
她先是对着李秀兰,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婆婆,谢谢您刚才费心给我安排的‘宿舍’。不过公司给我安排了住处,就不劳您费心了。”
接着,她的目光转向郑明辉,那双曾经充满爱意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失望:“郑明辉,你不是让我为了我们的家,‘忍一忍’吗?从今天起,我会用我的工资,为我自己的未来买单。至于你,可以继续和你妈一起,住在那间‘热闹’的宿舍里,继续为了‘省钱’而忍耐。”
郑明辉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强大、陌生的妻子,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崩塌。
李秀兰终于缓过神来,她不相信,她那个只会做饭洗衣、性格软弱的儿媳,怎么摇身一变,成了什么“秦工”?
她冲上来,一把拉住秦若云:“你……你蒙谁呢?你会算什么账?你别是被骗了吧!”
王总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位大妈,请你放尊重一点!秦工是我们集团高薪聘请的专业人才,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人!”
他转向秦若云,带着询问的眼神:“秦工,这是……?”
秦若云平静地抽回自己的手,看着郑明辉,一字一顿地说:“王总,这是我先生,郑明辉,也在我们项目工地上班。这位,是我的婆婆,来探亲的。”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决定。
她微笑着对王总说:“王总,按照公司的规定,员工家属可以申请入住员工宿舍吧?”
王总一愣,随即点头:“啊,对,可以是可以,不过只能提供一个床位。”
“那就好。”秦若云点点头,然后转向那三个从大宿舍跟过来看热闹的工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三位师傅,麻烦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工头,就说这间八人宿舍,以后会由我先生郑明辉,和他的母亲李秀兰女士,以及你们三位共同居住。我会亲自跟后勤部门报备这个安排。”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面如死灰的郑明辉身上,补上了最后一刀:
“毕竟,我婆婆说了,大家都是工人兄弟,住在一起热闹,还能互相‘照应’一下。她那么喜欢这种安排,理应亲身体验一下。”
07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李秀兰的脸,从涨红变成了铁青,又从铁青变成了煞白。她引以为傲的“省钱妙计”,她用来羞辱儿媳的那些话,此刻像一把把回旋镖,尽数打回了她自己的脸上。让她一个老太太,和三个陌生男人挤在一个宿舍?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她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郑明辉更是如遭雷击。他看着秦若云,那个眼神,平静、冰冷,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他失去的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弱妻子,而是一个独立、强大、本可以和他并肩作战的伴侣。他亲手推开了她,用自己的懦弱和愚蠢。
王总是个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他看了一眼秦若云,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和敬佩。这个年轻女人,不简单。他清了清嗓子,配合道:“既然是秦工的安排,那就这么定了。后勤那边,我来打招呼。”
说完,他便借口有事,礼貌地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了这个已经支离破碎的家庭。
办公室里,只剩下秦若云和郑明辉母子。
“若云……我……我错了……”郑明辉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上前一步,想去拉秦若云的手。
秦若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你错在哪了?”她冷冷地问。
“我……我不该听我妈的,不该让你住那个宿舍……”
“不。”秦若云摇了摇头,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但她的语气依旧坚定,“你错在,从始至终,你都没有尊重过我。在你心里,我的尊严,我的感受,我的安全,都比不上省下那点钱重要。在你和你妈的计划里,我不是你的妻子,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只是一个可以为了‘买房’这个目标,被牺牲掉的工具。”
她转向脸色发白的李秀兰:“妈,我一直敬重您是长辈。我省吃俭用,不是因为我不会花钱,是因为我爱您的儿子,我愿意为了我们共同的家去努力。但这不代表,我的善良和退让,是没有底线的。今天,你们触碰了我的底线。”
说完,她打开里屋的门,走了进去,然后“砰”的一声,将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门外,传来郑明辉绝望的哀求和李秀兰气急败坏的咒骂。但秦若云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她靠在门上,身体缓缓滑落,终于抱着膝盖,失声痛哭。
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和绝望,而是为了告别那个软弱的、一味忍让的自己。
08
那天晚上,郑明辉没有回那个八人宿舍。他就在秦若云的办公室门口,坐了一整夜。
李秀兰倒是想去理论,但在工地上转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她,那些之前还跟她热情打招呼的工友,现在都躲着她走。她那套“为了儿子好”的说辞,在绝对的实力和尊严面前,显得那么苍白可笑。最后,她只能灰溜溜地回了老乡安排的临时住处,再也不敢提和儿子一起住“热闹”宿舍的事。
第二天,秦若云顶着红肿的眼睛,准时出现在办公室。她打开电脑,开始梳理那些混乱的账目,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专业能力,是她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安身立命的唯一资本。
中午,郑明辉端着饭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敲开了她的门。
饭盒里是她最爱吃的番茄炒蛋和青椒肉丝。
“若云,吃饭吧。我……我让我妈今天下午就坐车回去了。”他声音沙哑,满眼血丝。
秦若云没有看他,只是盯着电脑屏幕,淡淡地说:“放那儿吧。”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郑明辉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洗衣、打饭、打扫卫生,像个陀螺一样围着她转,笨拙地想要弥补什么。而秦若云,始终对他保持着距离,不冷不热,不悲不喜。
她需要时间,来修复那颗被伤透的心。他也需要时间,来真正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
一周后,项目部发了工资。当秦若云看到自己银行卡里那个远超预期的数字时,她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这不是钱带来的快乐,而是一种由内而生的、牢牢掌控自己人生的底气。
那天晚上,她第一次主动开口和郑明辉说话。
“坐下吧,我们谈谈。”
两人坐在办公室里,隔着一张桌子,像是在谈判。
“若云,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了!”郑明辉急切地表态。
“郑明辉,”秦若云打断他,“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一句‘原谅’就能解决的。我想让你明白,一个家,不是靠牺牲某一方的尊严去换取的。房子是砖头盖的,但家是靠尊重、信任和爱来维系的。那天,你差点把我们家的地基给拆了。”
她看着他,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也是给我们这个家一个机会。但有几个条件。”
“你说,别说几个,几百个我都答应!”
“第一,我们的经济要相对独立。我会承担家里大部分开销,但你也要有你的贡献。我们是平等的伙伴,不是谁依附于谁。”
“第二,以后我们和长辈的关系,要有明确的界限。孝顺是应该的,但不能没有原则。任何试图干涉我们夫妻生活、侵犯我底线的要求,你必须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第三,”她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从今天起,你要重新追求我。直到我觉得,你真正懂得了什么是尊重,直到我能重新信任你,我们才能回到过去。”
郑明辉愣住了,随即,眼泪掉了下来。他用力地点头,声音哽咽:“好,好,若云,我都答应。我重新追你。”
09
故事的结局并没有像童话一样,王子和公主立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郑明辉真的开始了漫长的“追妻之路”。他从那间办公室搬了出去,住进了工人的普通宿舍。他每天努力工作,下班后就来找秦若云,有时候是送一碗热汤,有时候是讲几个工地上的笑话,有时候只是默默地坐在她办公室外面,等她下班,再陪她走一小段路。
工地上的人都看到了这个变化。他们看到那个曾经懦弱地躲在母亲身后的男人,正在用行动一点点赢回妻子的心。也看到了那个曾经被他们以为是“娇气家属”的秦工,凭借出色的业务能力,赢得了从王总到普通工人的所有人的尊重。
半年后,在秦若云的建议和帮助下,郑明辉利用自己的技术经验,考取了施工员证书,薪水和职位都有了提升。
那一天,他拿着证书,像个孩子一样跑到秦若云面前。
秦若云看着他脸上自信而成熟的光芒,终于露出了久违的、温柔的笑容。她打开了里屋的门,说:“进来吧,外面风大。”
夕阳下,秦若云站在窗前,看着远方正在一寸寸崛起的钢筋森林。她知道,她和郑明辉那个关于房子的梦想,从未如此清晰和触手可及。
但她更明白,她在这片尘土飞扬的工地上,建立起来的,远不止一套房子。
那是一个女人的独立人格,是夫妻间相互尊重的相处模式,更是一条用血泪和教训划出的、不可逾越的人生底线。
善良很好,但必须带点锋芒;退让可以,但必须拥有底线。因为一个不懂得为自己撑腰的人,最终,将无处可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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