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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天骄散文《怀念高粱》的评析

 

编者的话:

尉天骄教授的散文《怀念高粱》发表后,在广大读者中产生了很大反响。有不少读者认为此文可以选入中学语文教材,或选入中学语文考题。在此,特编发迪普对《怀念高粱》的评析,和作品原文,以飨读者。

对尉天骄散文《怀念高粱》的评析

迪普

《怀念高粱》是一篇情真意切、内涵丰富的抒情散文。作者尉天骄以饱含深情的笔触,描绘了高粱的形象、品格、用途以及它承载的乡土记忆,表达了对这种渐行渐远的农作物的深深怀念,并赋予其超越实用价值的精神象征意义。

以下是对这篇文章的赏析和理解:

1. 真挚深切的怀念之情:

开篇点题: 文章开篇即以“怀念高粱”为题,并具体到想在客厅卷帘上看到“带着绿叶的红高粱”,这种日常生活中的微小愿望,奠定了全文的怀念基调。

贯穿始终的情感: 这种怀念并非空泛的感叹,而是贯穿全文。作者描写高粱的生长、形态、用途,无不浸润着喜爱与赞美。在结尾部分,通过描述现实中高粱的稀少(火车窗外难觅踪影、各地友人感慨),将“想念”升华为“遥远的怀念”,情感达到高潮。

个人经历的融入:作者提到在“广阔天地”里学会砍高粱的技术,并强调“以后几十年再也没有施展过”,这既是个人青春的印记,也暗含了时代变迁带来的失落感,加深了怀念的厚度。

2. 生动传神的形象刻画:

高大挺拔的英雄气概:作者极力突出高粱的“伟岸”。与小麦、水稻、玉米、薯类等对比,强调其“高秆”、“挺拔”、“昂头”、“腰杆最直”、“英雄气势,威风凛凛”。将其比作“北方男子汉的典型形象”。

热烈张扬的生命力: 描写其生长速度(“拔节”传说、骑驴传说)、吐穗时的“骄傲”、“不含蓄”、“大大方方”,成熟时的“遍地红”、“红灿灿鲜亮”、“一片灿烂的火烧云”、“一波波红浪”。用“竹林”、“甘蔗林”、“青纱帐”等意象衬托其壮观。

坦诚直率的品格:强调高粱“果实高高举在头顶”,不像玉米“藏棒子”,也不像地下作物看不见果实,突出其“性格最坦诚”。

3. 详尽细致的实用价值

全身是宝:文章花了大量篇幅(尤其是第三部分)详细介绍高粱全身各部分的用途,体现了作者对农耕生活的深刻了解和深厚感情。

穗子:粮食、饲料、熬糖(高粱饴)、酿酒造醋(白酒的灵魂)。

叶子:牲畜饲料、编蓑衣。

秸秆(秫秸): 盖房(扎把子)、做篱笆架子、优质燃料、织箔(晒物、铺地)。

莛子:做锅盖、篦子(乡土情怀)。

穗子(去粒后): 扎扫帚。

“上边一半钱,下边一半钱”: 引用老农的话,精炼概括了高粱的经济价值,体现了农民朴素的智慧和对高粱的倚重。

酿酒核心: 特别强调了高粱在酿造中国白酒(如“高粱大曲”、“金门高粱”)中不可替代的核心地位,赋予其独特的文化内涵。

4. 独特的乡土记忆与文化符号:

秫秸庵子:作者浓墨重彩地描绘了“秫秸庵子”(高粱秸垛的空心形式)这一几乎消失的北方乡村景观。它不仅是一种实用的临时居所,更承载着乡村互助的温情(“主人也不兴撵人”)和浪漫的田园想象(“乡村故事的场所”、“浪漫意味”)。它的消失,象征着一种传统乡村生活方式和人情伦理的远去。

青纱帐的象征:作者将高粱地与《黄河大合唱》中的“青纱帐”和“游击健儿”联系起来,赋予其革命浪漫主义和坚韧不屈的民族精神象征意义。

田园美学的代表: 作者认为高粱地是营造“神秘性”、“刚直、热烈的气场”的最佳田园背景,远胜于麦田、稻田、玉米地。点出莫言小说、张艺谋电影对“红高粱氛围”的依赖,肯定了高粱作为独特文化符号的地位。

5. 对时代变迁的感慨与精神寄托:

消失的必然与失落:作者清醒地认识到高粱种植减少是“农民不种高粱有经济的考量”的结果,是农业发展和时代变迁的必然(“时代在发展,农业也在变化”)。他理解这种现实,但情感上充满失落和遗憾。

精神世界的永恒:文章最核心的升华在于结尾:“即使高粱在农田里完全退场,但在我们的精神世界,对高粱的怀念永远不会淡漠,更不会消失。”

作者将高粱从一种具体的农作物,提升为一种精神象征——它代表着顽强(生于贫瘠,长成伟岸)、坦诚(果实高擎)、热烈(生命色彩)、实用(全身是宝)以及那份浓浓的、充满人情味的乡土记忆和田园美学。这种精神价值,超越了其作为粗粮的经济价值(“美学价值远远大于经济价值”),成为作者和“不少像我一样喜爱高粱的人”心中永恒的怀念对象。

总结:

《怀念高粱》不仅是一篇对一种农作物的深情赞歌和挽歌,更是一篇对一种正在消逝的农耕文明、乡土生活方式及其所承载的精神价值的深情记录和呼唤。

作者尉天骄以其细腻的观察、真挚的情感和深厚的乡土情怀,成功地将高粱塑造成一个集自然之美、实用之智、品格之韧、乡土之情和文化之蕴于一体的丰满意象,让读者在感受高粱之美的同时,也深切体会到时代变迁中那份难以割舍的乡愁和对永恒精神价值的追寻。

文章语言质朴而富有表现力,叙述详实而饱含情感,结构清晰,层层递进,是一篇十分优秀的抒情散文。

附:

怀 念 高 粱

尉天骄

客厅大窗户的卷帘是化纤布的,先是竹林的图案,后来旧了,换成柳枝燕子的画面。如果再换,我最想要的,是画布上一大片带着绿叶的红高粱,可惜一直没有遇到。

很多画家钟爱高粱,画高粱的作品多多。我不懂绘画,但对高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热爱,不仅着眼于形象,还包括一些内涵,就像有人写过的《白杨礼赞》《松树的风格》。

高粱原产于中国还是非洲传来,这对我等一般人来说并不重要,只知道,高粱在中国是普适性的庄稼,不择地而生长。

种小麦、栽水稻,要大块的平整田地,稻田还要方便灌水、排水。而高粱,可以绵延成几亩几十亩的壮观,也可以只占一席之地,甚至是三株五株。

在北方,田间地头巴掌大的一片,高岗下洼的地面,农民丢上几颗高粱种子,很快就发芽、生根,呼啦啦长成了一群高秆庄稼。

要说生于贫瘠,长成伟岸,庄稼里只有高粱和玉米,但玉米尚有不及高粱之处,下面要说到。

论颜值,高粱在庄稼里可称“大哥大”,在农作物中肯定拔得头筹。如要以物喻人,我觉得高粱是北方男子汉的典型形象。

麦子、水稻没有他挺拔、高大,玉米没有他鲜艳、热烈、张扬。

高粱出生不久就开始往上蹿个子,听老农说,下过一场透地雨,夜里在地边能听见“啪啪”的声音,那是高粱在“拔节”。

如果觉得这话夸张,有个传说更神奇:一个人雨后骑着毛驴行路,到高粱地里去小解,把毛驴拴在高粱上,回来一看,高粱居然把毛驴吊起来了!

青少年时期的高粱,扯开一片青纱帐,在诗人笔下,与南方的甘蔗林并称双雄。

少年时代就听过那首激荡人心的《黄河大合唱》,内心觉得,“青纱帐”和“游击健儿”绝对是天人合一的标配,甚至没有之一。

到了吐穗时,高粱一点不含蓄,不羞怯,骄傲地把果实高高举在头顶,大大方方展示自己的成绩。不像玉米只在头顶上秀花朵,却把“棒子”藏在腰间。

那长在地下的山芋、马铃薯等,隔着土看不出果实大小多少,更不能跟高粱相比。

在所有农作物中,高粱头昂得最高,腰杆最直,性格最坦诚。不论团体赛(大块田地)还是个体赛(单株),其他庄稼在这个“大个子”面前都只能甘居下风了。

“立秋三天遍地红”,说的就是高粱。进入成熟期,下面的叶子被打掉,上面的叶片还绿油油的,像一柄柄宝剑刺向上方,英雄气势,威风凛凛。

大块田地,像是南方的竹林,顺行一望,疏疏朗朗,能看到好远。耸在最上端的果实,或呈穗状,或像锤子,红灿灿鲜亮着。

以前北方农村,初秋时节的高粱地,远远望去就是一片灿烂的火烧云。

静止时,巍然而成田地里的高峰,老远就能看到。阵阵风来,吹起一波波红浪,起起伏伏向前推进。

白云蓝天或是落日晚霞的背景下,这幅大地上的图画谁看了都会陶醉。

高粱、玉米都是高秆作物,但到收获季,这两种庄稼不一样。玉米的果实在中部,要先把玉米棒子掰下来,秸秆随后收割,也可以隔一段时间再来处理。

高粱的果实在最上面,只有放倒秸秆才能把高粱穗子剪下来。砍高粱可是个技术活,不是用镰刀割,是用镢头砍。不会干的,像割麦子一样,左手抓一棵高粱,右手持镢头,砍下来,放到地上,接着再砍一棵……那样多慢!

老农民的经验做法是:用左胳膊窝夹住一棵高粱(这时候不能赤膊,一定要穿一件旧褂子),抡起镢头,一下子从根部砍断,然后转身,再用左胳膊窝夹住一棵,再砍断……身子转一圈,胳膊窝里夹了一大捆,“哗啦”放下来,秸秆就够捆成一捆了。(一点不吹嘘,我在广阔天地里,就学会了这项技术,以后几十年再也没有施展过)然后,农妇把秸秆上的高粱穗子一个个剪下来,一捆一捆扎好,运回家。

高粱用途广泛,是粮食,也能做喂牲口的饲料;可熬糖,高粱饴是老少皆宜的美食;可酿酒、造醋。

白酒天生就是高粱的儿子,没听说那一款名牌白酒,能离了高粱的。用玉米替代高粱做酒,味道总是逊色不少。

见过很多地方产的酒,商标上画着红红的高粱,或者干脆就叫个朴素的乳名—— “高粱大曲”。“金门高粱”更是闻名中外,听说度数挺高。

高粱全身是宝。老农民说,种高粱,上边(指高粱穗)一半钱,下边(秸秆)一半钱。

叶子,是牲口的好食粮,牛马皆能吃。还能编成蓑衣。与南方的绿蓑衣不同,北方没有棕毛、棕叶,蓑衣是用高粱叶与蒲草配合编成的。

戴斗笠,披蓑衣,雨天走路、看庄稼,“斜风细雨不需归”,人和自然和谐相处。这种蓑衣轻巧,但只能用一季,明年需要,再编一个就是了,反正取材方便。

高粱秸秆也有多样用途。北方盖草房,通常要用高粱秸扎成“把子”,铺在檩子上,上面再盖麦草。

秸秆可以做篱笆、搭架子,黄瓜、丝瓜、豆角攀援着,绿叶在上,果实累累下垂,比匍匐的菜畦更立体好看。

烧火更不用说了,稻草软,玉米秸“糠”,麦秸空、细,“燃烧值”都比高粱秸低很多。

烧煤要鼓风,还有烟。在没有燃气、电炉的时代,高粱桔是植物燃料中仅次于木柴的好柴火,旧时集市上卖小吃的生意人,烧锅第一选择就是高粱秸。

剥去皮的高粱秸,一根根光滑顺直,能织箔。箔,在农村生活中可是有大用处的:卷起来一捆,摊开来一大片;架空了能晒棉花、晒花生,通风透光;铺在地上套被子,平展光滑。

高粱秸秆最上面,接着高粱穗的那一段,细细的,叫“莛子”,乡村妇女们用来做成锅盖、篦子,光滑干净。篦子上摆饺子、放馒头,食物之外另增一种“乡”味(乡土生活的味道),这在很多电视剧里还能看到。

现在网上有卖的,山东、河南的产品。我买过两个,虽然价格不菲,感觉还是比塑料板子、不锈钢篦子要亲切。

高粱穗子经石磙打过,去掉了高粱米,加一个把子扎起来,就是扫地的扫帚。

特别想说说“秫秸庵子”,现在,就是在北方农村,50岁以下的人也不知其为何物了。

高粱秸秆,北方叫秫秸。高粱砍倒后,秫秸一般在地里平铺着,晒几天,稍微干些了,再捆成一捆一捆的,叫“秫秸个子”。

“秫秸个子”多了,不能都搬进家里,就在场边、地头把一捆捆“秫秸个子”一层层围起来,堆成一个垛,下大上小,呈圆锥体。

在田园风景画中,如果说麦草垛是地上长出来的蘑菇,秫秸垛就是特殊的乡土建筑,和麦草垛就像一高一矮俩兄弟,联手构成温馨的乡情。

秫秸垛可“实心”,也可“空心”,空心的俗称“秫秸庵子”,能住人。不要说微风细雨,就是倾盆大雨,落到秫秸上也会瞬刻间滑落到地上,里面不会漏雨。

乡村赶路的人,天晚了到一个地方找不到住处,就可以在秫秸庵子暂时落脚。

黄淮地区,旧时代逃难的农民,甚至可以在秫秸庵子借住上几个月,主人也不兴撵人。

不用说,秫秸庵子当然也是发生乡村故事的场所,比麦草垛更宽敞、更隐蔽,更有浪漫意味。

现在,不要说现实生活中,就是在绘画、网络上,“秫秸庵子”也已经无影无踪了。访“百度”,输入“高粱秸垛”,出来的图片都是麦秸垛。

在粮食家族,高粱属于粗粮,以前一直是穷人的朋友。高粱面馍馍,颜色如猪肝,咬一口,粗粝、硬挺,不要说不如白面、大米,比玉米面也逊色。

但是,高粱的美学价值远远大于经济价值。说到乡村故事的田园背景,麦田稻田比人矮,没有高粱地的神秘性;玉米地过于密集,高度也逊色了些。

绿叶红穗的高粱,那高大挺拔的形象、热烈张扬的性格在大地上显示出鹤立鸡群的气概,英雄而又浪漫,坦诚而又朦胧。

莫言的小说,张艺谋的电影,都需要红高粱的浓郁氛围,如果换成麦田、稻田,即使是玉米地,都成不了那种刚直、热烈的气场。

时代在发展,农业也在变化,现在高粱越来越少见了,也许在白酒产区还有吧!

多年坐京沪线火车,从北京到淮河一千多公里的平原,盛夏时节,麦田的金黄已被绿色取代,车窗外掠过的有玉米、大豆、山芋,有瓜田、菜地,总希望看到高粱的身影,却常常不是惊喜而是失望。

和一些外地友人聊到高粱,大家都说喜爱但稀少罕见。东北的友人也感慨,那里以前不是“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吗,现在也很少见到了。

看来,这位大地上的好友已经渐去渐远,现在不是想念,而是要变成遥远的怀念了。

农民不种高粱有经济的考量,很能理解。相信还有不少像我一样喜爱高粱的人,都有着情感上源远流长的理由。

固执地说一句:即使高粱在农田里完全退场,但在我们的精神世界,对高粱的怀念永远不会淡漠,更不会消失。

该文原发表于《海内与海外》杂志2024年11月号

  以上就是小编为大家整理的尉天骄散文《怀念高粱》的评析,想要了解更多优质的相关资讯,请大家多多关注"大世界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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