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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诗歌》2025年2期
玫瑰诗经
臧棣
黄金玫瑰
随着金色的战栗渐渐成型，
它按下了自己的开关。
激进的变异，甚至在充血的口号里
都没听过呼喊也可以是这样的：
请吧。比黄金还骄傲。
生命的后门打开，
刚渗入雨水的沙子湿漉漉的；
深深的呼吸开始卷入一个自觉，
令新鲜的自我像一个刚刚
充了气的小球，滚动在你的身体里；
因这陌生的滚动，你惊异于
一个人的身体里原来竟能隐藏
这么丰富这么曲折的空间。
不似星空，胜似星空。
没错，有点俗套，但新暴露的空间
引爆的欣喜，也是真的。
请听。那回声，甚至在
这么幽深的自我里依然清晰可辨：
真正的财富，它焊接的痕迹，
用玫瑰水消除后，的确比黄金还骄傲。
如果命运不可耻，就说明你
还从未存储过一个鲜艳的自我——
它才会滋养你的真实：可以暂时不如玫瑰；
或者就像法国人波德莱尔说的，
“给我淤泥，我也能把它变成黄金。”
玫瑰鞭
天赐之物。始于美丽的变形
为了考验你，故意隐藏了
最关键的线索。想要记起
在何处见过它，就必须找到
世界的道德预留在
你身上的，最深的裂缝。
肉体被打败了，不过是古老的
地图因钉子松动坠在地上，
而它，会回响在永远的风中。
灵魂获胜了，但大火中
却找不见它的灰烬。
偶然的触碰，偶然的挥舞，
偶然的悬垂，并不能代表
一个人就真正拥有它。
自我和自我之间，可以允许
有许多配对。比如，狄金森会问：
“莫非你也是无名之辈？”
在人和癞蛤蟆之间，名望多么无聊。
所以，你需要磨炼一种直觉：
在你和玫瑰之间，信念的温柔
令一面看起来很普通的镜子
也会慢慢习惯如何才能
更忠实于你的非凡的秘密；
不需要驯服，不需要错位，
不需要向怪癖妥协，
在你和黑骏马之间，它已是
一道激烈的影子，足以将所有的遥远
变成马蹄下飞溅的泥浆。
秋千玫瑰
一个人虚度过什么仿佛不言自明。
母亲通常比父亲更焦虑，
最常见的参照物，来自大河奔流；
远逝的浪花，仿佛真的稀释过
属于你一个人的宝贵时间。
但其实，这样的比较依然太客观。
而只有等到时机适合，克服了恐惧，
你才会明白为什么智者们
从来不敢细想：一只鸟虚度过什么？
有时，像布莱克这样的诗人
确实知道，一只老虎虚度过什么，
但那样的情形太特殊，不宜过度引申。
美丽的玫瑰虚度过什么，
蜜蜂的豹纹辩证法忙来忙去，
最多也只能敲敲边鼓。
在伟大和渺小之间，一架秋千
荡来晃去；你手里拿着
修剪过的玫瑰，坐在上面；
最终，只有密封在诗歌里的影子知道：
如果仅仅局限于人，
你几乎不可能虚度过任何事情。
玫瑰瓶，或干花日记
你没有猜错，那些干花的前身
确实是玫瑰。美得干净，
也美得一塌糊涂，美得你
不得不前思后想，差一点失手打碎
那越来越像一个鸟巢的陶罐。
季节的转变溢出了
一股老鼠味道，它们不再选择忍受；
它们杀死了自己的幻觉，
以便你可以摆脱被美丽的外表所迷惑；
它们赌你始终都是一个好人。
这样做，也像一种越界的劝告，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
那是一种越界。你的爱
也是对你的一种越界。
相比之下，你更少提防，
更容易枯萎得连灰烬都无法认出你。
而它们不想你钻牛角尖；
它们宁愿那就是那个人，
带着枯萎的预感，制作了它们。
很多东西都已扔进了
历史的死角，而它们纪念的东西
虽然有点模糊，却会随着
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恰如其分。
作者简介：臧棣，1964年生于北京。著有诗集《骑手和豆浆》《诗歌植物学》《臧棣的诗》、诗论集《非常诗道》等。
（摄影：Kseniya Lapteva on Unsplash）
木工记（组诗）
宗仁发
学木工
十五岁时
我在农场学作木匠
干的是粗活
行话是外桌
也就是盖房子
主要是钉人字梁
在空旷的院子里
我挑出一根直溜的松木杆
作一撇
再挑出一根直溜的松木杆
作一捺
为使它们不变形
我得找出一根更直溜的
始终如一把这一撇一捺
牢牢联系在一起
推刨子
师傅说
要用力
重点是均衡
呼吸也得均匀
心里还要放松
这些要领
学会以后就都忘了
吊线
睁一只眼睛
闭一只眼睛
心却不会旁骛
识木头
红松懂得体恤
结实而不倔强
白松性格不好
不顺着它就给你露个窟窿
沙榆刨起来省力
但这木头有点糟
椴木朴实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能做箱子柜
也可以做菜墩
就是没有花纹
水曲柳会讨巧
不软不硬
着色后天然好看
色木硬的像钢铁
可以用来做刨床
杨木别看站着挺拔
其实一伐下来就囊了
柳木活着时总低眉顺眼
哈着腰
木匠的词典里
就不收录了
谣曲
东北人讲四大娇贵：
木匠的斧子
瓦匠的刀
跑腿子行李
大姑娘腰
椽子
不过是结构的一部分
下面依靠的是檩子
上面依赖得是房草或瓦片
自从被王珣记到梦里
就成了神笔的代称
这时候需要特别清醒和小心
上梁
系上红绸带
放响一挂鞭
饮进一碗酒
安妥房大梁
看热闹的欢呼鼓掌
房主人只能信赖木匠
百年大计除了木料优劣
就看良心和技术的榫卯
结合得可靠不可靠啦
作者简介：宗仁发，吉林辽源人。著有诗集《大地上的纹理》、随笔集《思想与拉链》等。
（摄影：Olivie Strauss on Unsplash）
发表于《当代·诗歌》2025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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