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暇时整理旧书架,一本微微泛黄的《人间草木》映入眼帘。翻开书页,一片干枯的银杏叶飘落,它的叶脉依旧清晰,像是承载着往昔的故事。看到它,我不禁想起汪曾祺笔下昆明的雨,他形容缅桂花香,说那香气沉甸甸的,恰似旧时姑娘腕间银镯子轻碰瓷碗,带着悠悠的韵味。
散文,本就无需拘泥于形式。它可以是菜市场里带着泥土的新鲜萝卜,质朴又真实;也能像莫高窟壁画上那历经岁月褪色的朱砂,虽色彩不再明艳,却满是历史的厚重感。
常有人问我,想学习散文创作该读哪些作家的作品?我总会说,要去找那些能赋予万物灵魂的作者。他们或许曾蹲在冬牧场,专注地捡着羊粪蛋;或许对着荒村老屋静静发呆,一待就是半日;又或许把自己一生的伤痛,化作地坛那温柔又深沉的月光。
结合我的阅读经验和对散文的理解,为大家挑选了六位值得深入研读的作家。
首先要推荐的,是史铁生。在上世纪众多优秀散文中,如果只能选一篇作为代表,我心中的首选便是《我与地坛》。这篇文章我反复读过许多遍,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初读时满心感慨;再读时,被文中的情感深深触动,忍不住落泪;第三遍,却在那些质朴的文字里品出了别样的诙谐,竟笑出声来;读完第四遍,我久久沉浸其中,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史铁生以自己的残疾经历为出发点,深入探讨了生死、苦难与信仰。在《我与地坛》中,他将个人所遭受的痛苦升华成对生命意义的探寻,文字深邃而沉郁,还蕴含着一种虔诚的宗教情感。
他写自己摇着轮椅进入地坛公园,“仿佛这园子就是为了等我,而历尽沧桑在那儿等待了四百多年” ,把生与死这些宏大又沉重的话题,用细腻的笔触掰开、揉碎,最终融合成了充满慈悲与智慧的哲思。
我们向他学习,关键要学会他对痛苦的独特表达。不是自怨自艾的倾诉,而是把自己的伤痛当作放大镜,透过它去观察众生百态。比如写失恋,不要只写自己如何伤心难过,泪水打湿枕头,而是要像他一样,写出“原来心碎的声音和踩断枯枝一样清脆”这般独特的感受。
具体练习方法:选一个你常去的地方,像小区的长椅、公司的楼梯间,或者公园的石凳都可以。接下来连续六天,每天在同一时间去那里坐上一刻钟。记录下你看到的细节,比如周二下午三点,长椅的缝隙中冒出了一株蒲公英;周五阴天,蚂蚁排着队,衔着面包屑,像一条细细的虚线。最后再补上一句:“原来这里不只是我孤独身影的栖息之所。”
当你能在自己的散文里融入史铁生式的深邃思考后,就可以将视野拓展到历史的长河中了。
第二位推荐的作家是余秋雨。之前我去四川都江堰探望朋友,在当地的公园中再次品读他的《文化苦旅》,那种感受十分奇妙。余秋雨笔下的都江堰,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水利工程,而是 “活着的水系图腾”。他特别擅长从一块残碑、半截古老城墙中挖掘出千年前的历史记忆。
余秋雨能够把历史考证和哲学思考巧妙地融入散文创作中,他的作品既有宏大的历史叙事,又有细腻入微的描写。
学习他的散文,要学会在生活中寻找历史的痕迹。去老城的墙角下走走,看看砖缝里长出的野草,想象它们是不是像前朝遗留下来的百姓,顽强地扎根在岁月里;路过一座石桥时,不妨思考一下,在乾隆年间,这座桥上是否曾走过那些满怀壮志、赴京赶考的书生?写散文不能仅仅局限于抒情,要让眼前的风景成为历史的讲述者,让古老的废墟代替我们去翻阅厚重的史书。
学习余秋雨的写作方法并不难:找一件有年代感的老物件,像是爷爷用过的烟斗、外婆的樟木箱。先别急着抒发怀旧之情,去了解一下它的来历,比如烟斗是不是五十年代国营工厂生产的?樟木箱上的铜锁,雕刻的图案是鸳鸯还是貔貅?把考证过程写得像侦探破案一样有趣,再加上一抹如黄昏般温柔的情感色彩,这就是典型的余氏写作风格。
对余秋雨的写作套路有了一定的感悟后,让我们把目光从历史的深处拉回到现实生活,品味汪曾祺笔下充满烟火气的市井生活、灵动的鱼虫花鸟,还有那些充满诗意的人间草木。
汪曾祺的散文,就如同他精心炖煮的茨菇汤,看似清汤寡水,只有几点油星漂浮在上面,但喝下去却能让暖意直达心底。在《昆明的雨》里,他巧妙地打通了视觉、嗅觉、触觉等多种感官。提到青头菌,那是视觉上的印象;缅桂花香,是嗅觉的感受;雨滴落在身上的凉意,则是触觉的体验。通过这些细腻的描写,让读者仿佛瞬间穿越到了那个多雨的昆明。那些再平常不过的食物,在他的笔下变得活灵活现、充满诗意。
仔细品味就会发现,他的散文看似平淡,实则在平淡中蕴含着奇妙的韵味。他善于从生活中那些琐碎的小事,比如日常饮食、一草一木中提炼出诗意。他的语言简洁干净,充满了古典白话的独特韵味,营造出一种 “淡而有味” 的美学境界。
模仿汪曾祺写作,要学习他对生活细致入微的观察态度。就像他一样,蹲在菜市场看鱼贩刮鱼鳞,能津津有味地看上半个钟头;坐在胡同口听老人们拌嘴,觉得比看戏还有趣。他曾说:“写散文要贴着生活写。”所以,当你想写母亲时,别总是用 “母爱如山” 这种老套的表述,可以写她总是把韭菜叶掐得一样长,吃鱼时总喜欢吃剩下的鱼尾这些生活细节。
学习汪曾祺,就要像婴儿第一次睁开眼睛看世界那样,带着新奇和专注去观察充满烟火气的生活。比如今晚吃炒青菜,那就仔细盯着锅里看:油星爆开的瞬间,像绽放的小小烟花;菜叶子先是蜷缩起来,然后又慢慢舒展开,就像穿着绿裙子跳舞的精灵。试着写四百字左右,不要用 “美味”“幸福” 这类常见的词汇。
体验完汪曾祺笔下的农村集市生活后,让我们走进城市,揭开城市生活的神秘面纱,看看张爱玲眼中的城市是什么样的。
张爱玲的内心似乎总是透着一种清冷。在《公寓生活记趣》中,她描写公寓生活时写道:“热水管像疯子的笛子,突然在半夜嚎哭。” 她把现代社会人们内心的焦虑,藏在了 “热水管哀鸣” 这个荒诞又真实的细节里,展现出她对城市生活独特的感悟。
她总能把整个时代的荒凉感,巧妙地融入到对生活细节的描写中,比如别人旗袍的褶皱里。
如果我们想从她的作品中汲取写作灵感,就要学习她对生活那种 “刻薄” 与 “冷感” 的独特视角。这里的 “刻薄” 和 “冷感” 不是针对人,而是针对生活现象。写咖啡馆约会时,不要写 “阳光温柔”“心灵治愈” 这些常见的表述,可以写 “卡布奇诺的奶泡塌得像中年人的肚腩”,再加上一句 “我们的情话,还没手机信号稳定呢”。
作家毕飞宇曾评价张爱玲:“张爱玲文章中字里行间的那个冷,能传到我骨头缝里去。如果张爱玲还活着,我一定不会靠近她,我会拒绝跟她握手,我受不了张爱玲的冷。” 正是这种清冷的气质,让她看到了那个时代城市生活中被人忽视的阴暗面,就像藏在衣服褶皱里的 “虱子” 和 “跳蚤”。
那么在今天,我们该如何学习她的写作方法呢?可以尝试这样练习:用手机录下一段城市里的噪音,像外卖员的电话铃声、广场舞的鼓点声、汽车的喇叭声。然后把这些声音写成对时代的隐喻,比如 “扫码成功的‘嘀’声,是二十一世纪的叩门礼”。
领略完张爱玲眼中冷峻的城市生活后,让我们走进一个充满温暖与诗意的乡村世界,看看茅盾文学奖获得者刘亮程是如何与荒草、牲畜为伴,书写乡村故事的。
读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就像是在柴火垛里偶然翻出了一本记载家族历史的族谱。他描写老屋的梁木,说 “蛀虫啃出的纹路比族谱还曲折”;写草垛下的老鼠洞,“仿佛通往二十年前的粮仓” 。在别人眼中破败的废墟,在他的笔下却充满了生机:风在墙缝里呼呼作响,就像人在咳嗽;灶王爷的画像被烟熏得黑乎乎的,像包公的脸。
刘亮程用充满诗意的语言重新构建了乡村生活。在《今生今世的证据》里,他通过对老屋、柴火等平凡事物的描写,深入探讨了人的存在与记忆之间的关系。
他的写作特点是能够赋予平凡的事物丰富的隐喻和象征意义,让那些普通的物件都散发出诗意的光芒。
学习刘亮程,我们要学习他独特的生活观和生态观,学会 “与荒草、牛羊、蚂蚁交朋友”。去拆迁工地逛一逛,看看半截土墙上的裂缝,是不是像老祖母脸上岁月留下的皱纹;遇到一堆碎瓦片时,不妨蹲下来想象一下,这底下会不会埋着谁家孩子曾经丢失的玻璃弹珠?
写散文时,如果仅仅停留在写景上,文章就会显得单薄。要让那些破旧的铜铁、废弃的物品都开口讲述属于它们的故事,让野草代替我们书写一封充满温情的家书。
练笔方法:找一处废墟,比如拆迁的老楼、废弃的厂房。去的时候不要带相机,只带上一个本子。记录下你看到的景象,像窗框上的铁锈,颜色暗沉,像干涸的血渍;墙角野猫的脚印,层层叠叠,与十年前某人留下的鞋印交织在一起。最后再加上一句:“这里的时间仿佛是打了结的麻绳,杂乱却又充满故事。” 这样写,是不是就有了刘亮程散文的味道呢?
掌握了赋予普通事物诗意的能力后,我们再用幽默的视角去书写当下生活中那些看似不堪却又充满趣味的事情,这时候就不得不提到作家李娟了。
读李娟的《冬牧场》,总会让我回忆起小时候在乡下,围在灶台边烤火的温暖时光。她描写牧民转场时说:“羊群走成的路,比地图上的国道还牢靠。” 在她的笔下,那些艰苦的游牧生活变得像童话一般美好:风把雪吹得像水晶粉一样细腻,骆驼的眼睛就像盛着蜜的琥珀,温柔又明亮。
她用清新幽默的笔触记录着新疆的游牧生活,在《羊道》系列作品中,通过对生活细节的捕捉,展现了自然与人和谐共生的关系,体现出她独特的观察力和旺盛的生命力。
她的写作技巧在于,能够用轻松、明快的笔调去描绘那些沉重的生活主题。在她的作品中,对生活的客观记录和主观情感的表达始终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平衡。
学习李娟,我们要学会 “睁大眼睛” 去观察生活。去早市看看杀鱼的摊位,鱼鳃一张一合,就好像在念着什么经文,血水混合着冰碴子,缓缓流进沟渠。在描写的时候,不要加入自己的主观评判,只是如实记录。无论是生活中的苦难,还是那些看似荒诞的场景,让文字本身去展现它们的魅力,自然会在读者心中生根发芽。
日常练笔可以这样做:找一件生活中的琐事,像疏通马桶、挤地铁这些。用写探险小说的热情和想象力去描述它们,比如 “疏通器的弹簧像一条黑色的蟒蛇,钻进了下水道;车厢里某人身上散发的香水味,让我一下子想起了老家后山盛开的野姜花”。
当我们深入研读、拆解完这六位作家的散文后,就相当于在自己的心中建立起了一个散文创作的坐标系。因为他们在散文创作的六个不同维度上,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准。当代有许多优秀的散文家,他们的写作风格或多或少都能在这六位作家身上找到影子,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
日常练笔还有一个方法:周末的时候,背上背包去老城区逛上一整天。背包里带上这几样东西:一本《一个人的村庄》、一包话梅、一部手机。在逛街的过程中,看到什么就写什么。
看到槐树下打盹的流浪猫,它的胡须上还沾着柳絮,用汪曾祺式的白描手法记录下来;发现拆迁墙上大大的 “拆” 字,红漆像是在流泪,这就是刘亮程式的废墟叙事;要是看到旧书店老板用《庄子》垫桌脚,书页里还夹着七十年代的粮票,这不就是余秋雨式的历史找寻吗?
回家之后,把这些零散的片段整合起来,写成一篇文章,标题就叫《在老街,捡到一把时间的碎银》。
作为文学创作者,在学习了这六位作家的写作技巧后,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从他们那里学到的东西,像六种珍贵的药材一样,放在一起慢慢 “熬制”,逐渐形成属于自己的写作风格。
散文创作就像吃百家饭,博采众长才能不断进步。史铁生的深沉哲思、余秋雨的历史底蕴、汪曾祺的平淡韵味、张爱玲的冷峻视角、刘亮程的诗意乡村、李娟的幽默真实,把这些元素融合在一起,相互碰撞、相互交融。
余秋雨往创作的锅里加入丰富的历史素材,汪曾祺撒上一把充满生活气息的 “粗盐”,刘亮程则添上一捆带着露水的 “荒草”。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守在 “灶台” 前,静静聆听那些文字在碰撞中产生的故事。
去夜市逛逛,卖糖画的老人手腕轻轻一抖,糖丝就凝结成了凤凰漂亮的尾羽;隔壁摊主剁肉馅的声音,和着广场舞播放的《最炫民族风》,此起彼伏。这时,你拿出手机记录下:“糖丝是凝固的夕阳,剁肉声是市井的鼓点。” 这不就是汪曾祺式的烟火气,融合了张爱玲独特的观察视角吗?
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如果想要写出令人惊艳的散文,其实并不复杂,关键在于把生活当作一场漫长而细致的观察。坐在公园的长凳上,能联想到史铁生笔下的地坛;疏通马桶的时候,把自己想象成在冬牧场凿冰块的李娟;甚至在熬夜赶稿,听到热水管突然发出刺耳声音的瞬间,也能与清冷的张爱玲产生共鸣。
前天深夜修改稿件时,我突然看到窗台上落了一只蛾子,它翅膀上的斑纹像极了敦煌壁画里的飞天。我轻声问它:“你是不是从刘亮程的书里跑出来的精灵?” 它扑闪着翅膀飞走了,只留给我满心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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